银子问消息，一个下了学就给各路菩萨进香。

叫我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分了心，沈辰的夏考分数不算好看。

书院的先生找到我，暗地劝我放弃。

“这孩子不是读书的料，自己也学得痛苦，既已能识字算数，去找个其他营生学个手艺，对他更好。”

许鑫安慰我：“我看辰儿虽然对四书五经没兴趣，账却算得极好，脑子也灵活，以后做做生意何愁不能养活自己？就是商人位低……”

“我何曾在意这个，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绣娘罢了。”我叹道，“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沈辰在房里偷偷地哭。

“娘，我学不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他惶惶不安。

我只是摸摸他的头，问他是不是真的比起读书，更想从商。

他想了想，认真点头。

“许相公的商队马上又要出发了，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西玄，你可想一起去？”

沈辰的眼睛噌得亮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去吗？”

我微笑不语。

虽然绣选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我新出的花样已经在京城风靡，许鑫开玩笑说怕我被别家高价挖走，给了我很丰厚的分红。

这笔钱完全够我带着沈辰，去见识更多风景，尝试更多可能性。

18.

我找到许鑫，提出想带着辰儿和他的商队一起去西玄看看。

“正好，我爹说今年家里事少，让我也去西玄长长见识。”

许鑫目光游移，就是不看我。

“长见识是少，想给我当爹是真吧！”沈辰嘟囔着。

“你你你，你这臭小子，就你长了嘴！”许鑫的脸腾地烧起来，恶狠狠地追着沈辰打。

“哎呦，沈老板你怎么在这啊，宫里来人了，在锦绣坊等着呢！”

一个小厮冲进来。

我蓦地站起，与许鑫面面相觑。

这两天为了沈辰的事发愁，倒
是把绣选出结果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净。

锦绣坊前敲锣打鼓，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一块金灿灿的匾额被吊起，晃晃悠悠地把原来的匾额挤到一旁。

“左一点，哎不对右一点，哎还是左一点吧。”

扶匾的侍卫狠狠瞪了掌柜的一眼，他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抬眼正好看到我和许鑫。

“许老板来了！沈绣娘来了！”

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公从绣楼里踱步而出。

“这位就是锦绣坊的少东家吧，咱家给您贺喜了。

“今年的绣选第一名就是您家的那副《百鸟朝凤》，皇后娘娘爱不释手，特意叫咱家带上那位绣娘，进宫觐见。”

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下喜悦，闻言，我的心立刻就缩紧了。

我一个沈家村出来的小小绣娘，竟然要进宫了。

那位公公宽慰我，皇后娘娘平易近人，到时候问什么答什么就好。

“本宫很喜欢你那副花样，你可有什么心愿，希望本宫替你完成的？”

传说皇后举办绣选，事为天下女子树端庄贤淑的典范，那她一定不会喜欢我接下来的话的。

可是，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我定了定神，深深地埋下了头。

“民妇恳请皇后娘娘，下旨命民妇与夫君和离。”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

我闭着眼，感受到后背被一层层冷汗浸透的凉意。

“你有何理由？”

我将谢叶安和孟灵瑶之间的事一一说出。

“娘娘，人不是绣品，只要针落上去，图案就永远绣在布帛上，一成不变了。

“人心易变，人心易冷，我已做了十年的蠢货，无论如何都想轻轻松松地为自己活一次。

“但只要婚书还在，谢叶安就能用夫主的身份永远困住我。

“恳求娘娘开恩，允我和离。”

19.

那位公公带着皇后赏赐的金银珠宝送我出宫。
惜春日迟短，一瞬而过，眼前人和心上人，终究是越行越远，再也不见了。

7.

我跟着车队到了京城。

这是我曾经以为，只有谢叶安高中，我才能作为他的妻子来的地方。

而现在我一个人不也来了。

只是京城居，大不易。

我用剩下的绣品换了银子。

那王掌柜看我是个外乡人，狠狠地压我价格。

“娘子这样式早就过时了，我肯收是看你一个女人家不容易，你去别家还出不到这个价哩。”

我没有纠缠，默默点头。

人生地不熟，我只会刺绣，没必要一上来就得罪人。

王掌柜见我好说话，喜笑颜开，吩咐伙计给我拿钱。

“不过娘子这针脚细密整齐，看着是个熟手。这样吧，下次你来，我还按这个价给你，保你不吃亏。” 我没说答不答应，只拿了钱去了客栈。

京城的客栈贵得叫人咂舌，付了房费，我手上的银子所剩无几。

只能连夜想了几个花样子，想去别的绣楼碰碰运气。

结果收价一个比一个低，竟都不如我第一天去的那家。

沈是看我奔波一天，有家掌柜实在不落忍，偷偷把我拉到一边。

“王掌柜都和我们打过招呼了，没人会收你的绣品的。

“你初来乍到，又孤身一人，他就等着你走投无路以后，低价把你哄了去做绣娘呢。”

我谢过那位好心的掌柜，回去收拾了东西，隔日进了内城。

既然外城的绣楼沆瀣一气，我也只有去内城碰碰运气。

内城的绣楼果然更大更气派，就连掌柜也更泰然自若。

价格也公道多了。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五花八门的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

我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杂耍，正跟着
”

谢允连连点头：“允儿懂！君子重义，只有小人才重利。”

我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孟姑娘不过是一弱女子，能吃多少口粮，添双筷子的事。”

“我回来遇到王婶，她说这些天你绣的帕子出了新花样，绣楼还提了酬金。”

“你借口家中无米，不过是贪利忘义罢了。”

他说完，屋里鸦雀无声。

我强忍住眼泪，夺门而出。

绣楼是给我提了酬金，可新绣样不知道要比旧的多费多少力。

我一个人既要洗衣做饭，又要种田绣花，苦苦地撑着，只等谢叶安这次能考取功名，哪怕只分做一个小吏，也能撑起一家之主的担子。

可他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不去了。

而且……

孟灵瑶伤在腿上，这一路想来诸事不便，都是谢叶安陪伴左右。

孟灵瑶要喝水会叫谢大哥，无聊了会叫谢大哥，就连如厕都下意识叫他的名字。

两人怔愣着相视一笑的样子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秋娘。”

我慌忙抹去眼泪：“你，你怎么出来了。”

谢叶安叹了口气，擦了擦我的眼角：“孟姑娘对我有恩，读书人重情义，我怎能弃之不顾？

“我知道你辛苦，再等我三年，下次秋闱，我必会高中。”

他肯来哄，我已好了三分：“我又不是图你能做官才嫁你……说好，只许有义，不许有情。”

谢叶安轻笑：“原来是醋坛子翻了。”

我破涕而笑。

“好了，做饭吧。孟姑娘身上有伤，饮食得清淡着些，那些发物就不要做了。”

我听他叮嘱得仔细，又有些不高兴。

“那，等她伤好了，是不是就走了？”

“自然，我不过是报恩，难道能留她一世吗？”

那就好。

我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3.

不知道为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谢叶安上京前亲手种的小青菜已经成熟了。

孟灵瑶的脚也早就好了，可谁也没有再提她离开的事。

她每天早上都要在院子里练剑。

谢允在旁边替她叫好，谢叶安坐在廊下看书，远处看来真是和谐的一家三口。

只有我是多余的那个。

我决意离开的前一天，孟灵瑶练剑收不住势，一脚踩进了青菜地里。

“哎呀，我踩坏了秋姐姐的菜，这可怎么办。”

“没关系孟姐姐，”谢允也一脚踩进去，狠狠踏了两下，“现在是我踩坏的了，娘不会怪你的，你别怕。”

谢叶安笑着摇头，道了声“胡闹”。

我在屋里，看着那片谢叶安翻，谢允种，我打理的菜地，被他们嬉笑着毁了个干净。

谢叶安顺着我的视线看过来，静默一瞬：“不过是些菜，灵瑶不是有意的，你再种便是。”

我点头：“是啊，不过是些菜。”

不过是一次秋闱，不过是普通女红，不过是一只鸡腿。

我居然到现在才看透。

不过，也不迟，总比一直当个傻子好。

我对谢叶安展颜一笑。

他怔了怔，嘴角微动，似要说些什么。

“爹，快来！孟姐姐摔倒了！”

谢叶安匆匆回头，扶起孟灵瑶：“可是伤口还痛？”

孟灵瑶楚楚可怜地摇头，眼神却越过谢叶安的肩膀，直直地看向我。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是得意与挑衅。

我静静地看着谢叶安把她抱到了那张新婚时他亲手扎给我的躺椅上。

当初阿公嫌弃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手艺过日子。

他就用了一个月，提着这张椅子去我家求亲。

他在门前发誓，他会一辈子对沈秋娘好，做她的依靠。

大概是春光太明媚，竟刺得人连心口都隐隐作痛，眼前朦胧，好似看见旧人。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