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我。

我逐渐变得沉默，话少了很多。

以前不愿意在那个房子里说的，我会带回学校去说，

可是现在在学校里，我也不愿意说了。

我妈在前一天晚上用衣架把我手臂上抽得到处都是血痕，

所以老师拉着我去办公室的时候，我只注意到了身上难忍的疼痛。

我完全忽略了面前站着的中年男人，

因为我在思考，今晚要用哪个姿势睡，才能避开手上的伤口，才会没有那么痛。

于是在他红着双眼蹲下来抱我的时候，我意识被拉回，吓得连连后退。

他说：

“小西别怕，我是爸爸......”

6

爸爸，真的是好陌生的词汇......

从我有记忆的那天起，我就没见过我爸爸，

我妈从来不会提他，因为她不认我是她女儿，所以根本不会告诉我这些。

我只能在她失控打骂我的时候，还有阿姨和叔叔的对话中，才能勉强拼凑出她的从前。

在冉阿姨眼中，她和我妈是相互陪伴的好姐妹，她们一起从落后的村庄逃离，相伴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所以她只要一天过得好，就不会忘掉我妈。

可是在我妈眼里，这一切却截然相反。

她觉得冉阿姨不过是运气好才能嫁进豪门，所有对她的帮衬不过是炫耀和施舍，她不止一次在梦里面咒骂冉阿姨，她觉得自己才应该有这样的人生。

我第一次听到我爸的事情，是冉阿姨和我妈在花园里交谈时，我悄悄路过不小心听到的。

冉阿姨手搭在我妈肩膀上，安抚地说：

“其实胡安挺好的，年轻的时候没有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只要肯努力，以后什么都会有的呀。”

但我妈十分冷漠地回答她：

“合不合适只有自己才知道，我过够了穷日子，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当天晚上，我妈就在睡梦里咒骂阿姨，她说
疼，被她一碰，痛得呲牙咧嘴。

“我警告你，别给我一副不耐烦样，十分钟之内你必须出现在客厅！”

说完她继续上床睡觉，我艰难地从地板上起身，浑身都在发软。

“马怎么站你就怎么站，畜生可睡不了这么久！”

我双手贴着腿缝，像之前很多次大冷天被她扔在大门口那样，笔直又坚硬地站在楼梯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甚至还能听见狗狗的鼾声，它就在我的旁边，倩倩和阿姨去给它挑的小花被。

它过得可比我好太多了，

它可以随时爬进温暖的小窝里不怕挨冻，

它也可以每天都吃上千块的美味狗粮。

就连它穿的我也比不上，

因为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扒它不要的缝起来的。

我开始幻想着自己是一只小狗，

因为小狗不用被打被骂，它还不用去思考它的妈妈为什么不爱它。

我是听到叔叔和阿姨的动静才回过神来的。

听到声响的时候，我以为是倩倩，立马就趴在地上作成马样。

这是我妈教我的，

只要倩倩需要，我就得无条件准备好，

所以叔叔和阿姨没有看见我。

“这样狠毒的女人你还留着干什么？！”

争吵声从二楼传来，我听见叔叔愤怒地质问。

“我之所以瞒了你那么久，就是怕你冲动。

艳琴是苦命人，一时鬼迷心窍了，倩倩这不是换回来了吗！”

“我和她一个地方出来的，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她妈多照拂我呀！

算了算了，你别去吓到小西了！”

我听得心里发颤，死寂的心怦怦跳，竟然还生出一些希冀来。

原来是这样吗，我妈妈不是不爱我，她只是认错了自己的女儿。

要是她知道了我是她的女儿，是不是就会像对倩倩一样对我好？

我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在草坪上心
出衣架，一边骂我，一边往我没好全的伤口上狠抽：

“你恶不恶心！你就说你恶不恶心？！你配给我唱这首歌吗？！”

面对她歇斯底里地大吼，我痛得有点失神。

那时已经是会认字的年纪了，歌词里说：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我有妈，但我妈说我是婊子，贱种，赔钱货，她从来就没有叫过我宝贝。

但她会这样叫倩倩，

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儿，她却说倩倩才是她的心头至宝。

她从不让我上桌吃饭，每天给我带回房间的，是倩倩，甚至是她的小狗吃过的剩饭剩菜。

第一次在骨头上闻到臭臭的口水味时，

我干呕一声皱着眉头看向我妈，却被她一个耳光扇到耳鸣：

“给你吃的你还嫌弃上了？你能得倩倩宝贝一点口水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啪！”

又是一个耳光，把我的左脸打得发麻：

“我警告你，不吃你就饿死！

你要是敢在外面说倩倩一句不好，我就像今天这样把你打死了丢出去！”

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沉默地咀嚼。

泪水滴落在碗里，味道臭臭咸咸的。

这样的饭，我吃了快十年。

每次被打之后，我都尽量不去想我妈为什么不爱我这个问题，

身体上已经够痛苦了，我不愿意再在心理上折磨自己。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想求得一个原因来，所以我抽泣着问她：

“有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她走过我的身边离开，用脚踢了一下我的腹部，不屑一笑：

“像你这样的小婊子，生来就是种错误，你还奢求谁爱呀？”

2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我妈打醒。

“倩倩后天要去比赛，园子里的马前段时间受惊了，你收拾好去给她当马，让她练练动作！”

我背上火辣辣地
界都是他的孩子？”

“你放心吧，倩倩只有你一个爸爸，唯一的。”

妈妈拿到的是叔叔的头发，叔叔本来就和倩倩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就是阿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那个观点。

爱一个人就是无条件的，哪怕那个人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叔叔知道倩倩不是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么爱她。

我妈不爱我，即使我和她的联系千丝万缕，她也不会爱我。

7

那个男人经常会通过老师来看我，还是会提到那个话题，但今天他又多问了一句：

“你妈妈对你好吗？”

他这算触到了我的逆鳞，我一下背起书包，气鼓鼓地转身离开。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这分明就是事实，可我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我和我妈最近的交流很少，也算是我在想办法躲着她，没办法，我只是不想挨打。

但是她好像生病了，从前几天头晕躺在床上后，就一直精神不振，最近越睡越多，也就没有力气打我了。

发现她不对劲的时候，是我听见了她不正常的嘤咛，我大着胆子伸手探她的额头，发现烧得很厉害。

我连忙叫醒阿姨让她把我妈送到医院去。

折腾了一晚，医生现在门口给我们说：

“现在算送来得及时，她有孩子吗？查下配型，及时输血不会有大问题。”

我连忙举手，这一刻我必须得承认，哪怕她对我再不好，在这样的时候，我也只想她能够活下去。

可是我妈醒来后，却像发了疯一样。

她是从护士那里得知治疗方法的，护士给她换点滴，还笑着开导她：

“你女儿很勇敢，一说要救你十分积极，放宽心，只要治疗及时，一定会没事的！”

但是等到护士一走，她就瞪大眼睛看向我：

“刚刚是你去的？”

我没敢点头，因
阿姨忘本，说阿姨不是好东西。

我时常觉得，她把我当成阿姨的女儿，屡次三番折磨我，羞辱我，何尝不是对阿姨愤恨的延续和转移？

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理解，嫉妒的火到底是怎么将仇恨的幼苗培养成这么茁壮的模样的，尤其是对方从来就没有想过伤害她。

我慢慢收回思绪，没有应这个声称是我爸爸的人。

但他一直在说对不起我，说他这么多年在国外努力拼搏，就是想我以后不再像他一样受苦，他做梦都是早点作出一番事业来，再把我接回去过好日子。

最后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离开，跟他一起生活。

老师见我懵懵地，出来替我解了围，我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真的太突然了。

但他离开的时候说：

“小西，爸爸只要你，如果你想跟爸爸走，我随时都能来接你。”

跟着你走能不吃剩菜睡好觉吗？最重要的是不要扇我耳光打我骂我。

但我没有问出口，我觉得很悲哀，因为我下意识就随着我妈骂我的那样去想了：

我这么低贱的人，真的配过好日子吗？

那天我很早就回家了，那个男人给老师留了一个电话，老师摘抄在了我的课本上，她也希望我能和那个人多多联系。

我没有告诉我妈他今天来找过我，因为平常我都没有机会和她说话的。

最近我在二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小窝，是倩倩特意给小狗铺的，我会悄悄去那里坐一下。

就是在这里，我又听到了一些关于冉阿姨的秘密。

叔叔阿姨工作回来之后，感情变得更好了。

他把阿姨抱在怀里说：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即使我没有生育能力，你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恨不得能对倩倩再好一点，这样以后就算她亲生父亲找来了，她也只会认我一个爸爸。”

阿姨起身捂住他的嘴：

“你胡说什么呢？都进精子库了还想来认孩子，那不得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