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替我更衣。
我摸摸自己冰凉的脸颊，苦涩道：再涂些腮红吧，别吓到别人……
宋令舟的寝殿里燃着好闻的紫檀香。
香炉旁放着已经落灰的龙涎香。
见我看着香炉出神，宋令舟心虚地掩饰道：你别误会，朕只是不想浪费……
真的只是不想浪费吗？
还是因为他知道我爱极了紫檀香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告诉宋令舟所有的真相。
可是孟贵妃的出现及时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轻衣薄纱，春光若隐若现。
也不顾及我在场，一把勾住宋令舟的脖子，坐在他怀里。
烛火不停地跳动，让一室春光更加迤逦。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心痛得仿佛被撕裂了无数次。
孟贵妃声音娇柔，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世人都知道，宁王对女人的新鲜感只有一夜。
姜姐姐好本事，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宁王连续宠幸七天。
本宫今晚可得好好跟姜姐姐讨教讨教，将来才好伺候陛下……
自打我跟了宁王，宋令舟就听不得这两个字。
他的声音里满是怒火：抬起头来！
你不是喜欢做这种事吗？今天就好好给朕看清楚！
若是敢眨一下眼，朕立刻让人杀了青叶。
青叶和宋令舟是这世上唯二对我好的人。
如今，青叶成了唯一。
我再是难捱，也不想连累她丢了性命。
我就那么看着，看宋令舟吻上孟贵妃的唇，看他将她揉进怀里，看他与她缠绵悱恻。
粗重的呼吸声和娇滴滴的喘息声刺破我的耳膜，痛得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可我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地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
还好，我没有血，不然宋令舟一定能看出我有多痛苦。
巫山云雨后，宋令舟毫不避讳地走向我，脸色阴沉地问我：怎么样？贵妃哪里做得不好，说来听听。
我紧紧地握着拳，指甲扎破手心也没感觉到疼。
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道
姜时愿，本宫就不明白了，你都脏成这样了，陛下为什么还是愿意碰你？！
孟贵妃踩在我的头上，使劲地碾了几下。
你个小狐狸精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青叶扑过来推开孟贵妃，将我护在怀中，苦苦哀求道：娘娘，求你手下留情，我们家小姐真的快死了。
娘娘放心，小姐不会挡娘娘的路的，我会陪她好好呆在冷宫，再不踏出半步。
话音刚落，青叶的脸上就挨了重重两记耳光。
贱丫头，本宫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来人！把这贱丫头给本宫拉出去杖毙！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死死拉住青叶的手，孟贵妃的大宫女见状，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我手上。
眼看青叶要被拉走，远处突然传来宋令舟的声音。
大半夜吵吵闹闹的做什么？
孟贵妃哭哭啼啼地钻进宋令舟怀里，恶人先告状：臣妾本想劝劝姜姐姐，好好跟陛下服个软。
谁知道她们主仆俩竟然骂臣妾，还想动手打人。
臣妾没办法，才让宫人教教她们规矩……
我怕宋令舟怪罪青叶，想为她辩解两句。
宋令舟却根本不给我机会，冰冷地说道：她向来没规矩，教教也可以……
我愣在原地，想起从前的宋令舟从不会嫌我没有规矩。
他总是在我冲动之后，摸着我的脸说:没关系，只要有我在，愿儿只需要随心所欲。
原来，从我去往宁王府的那天起，一切的承诺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我忍着满腹委屈，重重地磕头。
罪妇知错，还请陛下娘娘恕罪……
孟贵妃唇角上挑，得意洋洋地说：既然知错了，本宫就不追究了，你们主仆俩就跪在这里，磕满两个时辰再离开吧。
青叶惊恐地爬到宋令舟和孟贵妃面前，哀求道：真的不可以！我家小姐的身体真的受不住了！求陛下娘娘开恩啊……
宋令舟瞟了我一眼，大概是腮红的原因，他觉得我气色还不错，便
，陛下不会这么小气吧？
宋令舟看着我白得吓人的脸，有一瞬间的迟疑。
正准备开口，却被孟贵妃打断：陛下，姜时愿背叛过陛下，早已是那个反贼宁王的人了。
这么贵重的鲛人血，怎能给她呢？
孟贵妃靠在宋令舟肩膀，嘲讽地看着我：姜时愿，当初你若是不那么势力，现在想要什么没有？
可惜啊，选错了人，宁王除了出身好，文韬武略哪里比得上陛下？
怪只怪你自己瞎了眼……
真的是我瞎了眼吗？
可是我对宋令舟的心，千年来从未变过啊。
千年前，刚化形的我被流氓欺辱，是那个落魄的书生宋炎不顾安危救了我。
他被流氓打得鼻青脸肿，却仍旧牢牢地将我护在身后。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要跟着他。
可惜宋炎郁郁不得志，十九岁那年便重病离世了。
我等了千年，才终于等到宋炎转世。
这一世的他，是出身卑微，却敢于与残暴的宁王抗争的五皇子宋令舟。
我陪着他周旋在权臣富商之间，陪着他遭遇了无数次的暗杀，陪着他从幼童长成少年。
可惜再多的努力都比不过宁王有太后的支持。
一次又一次的打压，换来的是最后的绝望。
那天他带我看了漫天星辰，第一次流了泪。
他说：愿儿，我若是败了，就活不了了，到那时你还会陪着我吗……
我答应了他，却在第二天走得异常干脆。
宋令舟醒过来时，我已经成了宁王的人。
画妖的美本就非常人所及，宁王又是个风流人，对我的投怀送抱自然是求之不得。
为了完成那副能让宁王暴毙的画作，我用尽浑身解数，缠着宁王云雨七日。
画妖修为很低，但一生却有一次预言的机会。
只要跟入画人云雨七日，再以一身的血为墨，画出的画便能得到应验。
宋令舟破釜沉舟的那一天，宁王果然暴毙了。
跟我画的画一样，死在了女人的身上。
可是我，也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宋令舟登基那天，我被押着跪在天阶下全程观礼。
全身血液早已被抽干的我，好几次差点晕倒。
大监问宋令舟：姜时愿可要处死？
宋令舟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问：当初你觉得朕无望登基，半路倒戈选择了宁王，如今可有悔意？
若是承认悔了，朕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包括回到朕身边。
我看着自己日渐干枯的皮肤，笑道：我承认，我后悔了。
所以陛下可以答应我，给我一碗鲛人血吗？
宋令舟猛地握紧双拳，隐忍道：是朕自作多情了。来人，把姜时愿关进冷宫，永世不得出入。
出不出都没关系了，我这只千年画妖，本来也快死了。
从我决定以血为墨，画出宁王的结局，帮助宋令舟得天下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
刚踏进冷宫，大监便送来一碗鲛人血。
我喝下鲛人血，身体的痛楚总算减轻了一些。
刚把碗放下，就听到有人进了宫门。
是换了常服的宋令舟，和得他专宠的贵妃孟氏。
宋令舟的手亲昵地搭在孟贵妃的腰间，我看得心里难受，偷偷地别过头。
怎么？心虚了不敢直视朕？
宋令舟猛地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目光相对。
除了求鲛人血，就没有什么想跟朕说吗？
我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眷念的脸，却说不出满腹委屈，只能继续扮演着无情女。
有，七日一碗鲛人血，陛下可愿答应罪妇？
东海鲛人，世间罕见，唯皇宫养着一只。
而鲛人的血可以短暂地为我续命，也许三天，也许五日。
宋令舟眉头紧皱，怒不可遏地掐住我的脖子：你对朕当真只有求，没有悔吗？！
身体早已虚空，宋令舟又用了全力，一时间我竟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宋令舟见我脸色发青，眼底闪过一丝晦涩的情绪，手上不自觉地松了力。
我捂着脖子，瘫倒在地，眼中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倔。
一碗鲛人血罢了
笃定我又在骗他。
他不耐烦地踢开青叶，冷漠地说：就听贵妃的，跪两个时辰而已，还能要命了不成？
宋令舟搂着孟贵妃正要离开，大监拿着一幅画匆匆跑了过来。
陛下，您让奴才把鲛人血送去冷宫，奴才不小心发现了这个……
宋令舟皱眉打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那是我藏在枕头下的宁王暴毙图。
宁王暴毙时，宋令舟刚好闯进宁王府，他第一时间抓了我。
我根本没有机会看见现场。
宋令舟眉头拧成一团，步步逼近：你怎么会有这幅图？
我沉默不语。
大监接话道：陛下，奴才请钦天监的人看过，这图特殊，是以画妖的血为墨作的。
看这个程度，至少抽干了一整只画妖的血……
他们还说，这图是在宁王死前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