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白色黑板上，一个简单的示意图就画好了。
苏青柠说道：“这是春江市专科医学院附属二院附近的草图。”
说着，用笔点了点地图上一个小房子说道：“这里是发现人头的地点，距离附属二院东门约有三百米远。”
“公厕正面，是一条柏油路，背面靠着二院东侧的围墙。左走三百米，即是二院的东门，西走二百米，是二院的家属楼小区。”
雷正阳五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苏青柠。
中年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苏青柠说道：“目前，尸检中心那边还有出结果，但是上面的领导对这件案子非常重视，我们不能耽误时间。我们必须得行动起来。”
“今早雷正阳同志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也符合我们侦破流程。现在我开始安排任务，老王，小周，你们负责排查近期河阳区的失踪人口，不限于已经报案的。”
王哲和周乐兵点头应是。
苏青柠又看向齐斌和唐小雨：“老齐，小雨，你们带几个人，以二院公厕为中心，排查半径五公里内所有公厕、垃圾箱、以及有可能进行抛尸的地点。”
齐斌和唐小雨同时说道：“领命。”
苏青柠一挥手：“好，行动。”
四人起身，急匆匆而去。
雷正阳愕然的看着苏青柠：“组长，我呢？我能帮什么忙？”
苏青柠淡淡一笑：“你和我一组，咱们去二院附近的监控，顺便走访一下二院家属楼。”
雷正阳挠挠头，不经意瞄了一眼窗边的中年人。
不知道何时，对方居然正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苏青柠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王局，雷正阳在我这里，报到的事情回头再说，我们现在要出去查案。好，先这样。”
挂断电话：“雷正阳，我们出发吧。”
雷正阳哦了声，起身跟着苏青柠出了会议室。
心里却暗忖：“那个中年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苏青柠既没介绍，也没给他安排任务，真是奇怪？”
两人出了市局大楼，上了一辆巡捕车。
苏青柠丢给他车钥匙：“会开车吧？”
雷正阳接过钥匙：“在巡捕校的时候，就已经把驾照考下来了。”
苏青柠嗯了声，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吐了口气：“行，先去二院家属楼，我打个盹。”
也不等雷正阳发动车子，她就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雷正阳抿了抿嘴，发动车子，缓缓开出了河阳分局大院。
......…
一路无话。
到了春江专科医学院附属二院家属楼小区。
巡捕车刚停稳，苏青柠就准时的醒了过来，抻了个懒腰说：“车开的很稳。”
雷正阳不置可否。
两人下车，站在二院家属小区大门前。
苏青柠说道：“雷正阳，这是你们巡捕所的辖区，你对这里的情况比我熟悉，给我简单介绍一下。”
雷正阳挑了挑眉头：“二院这个小区，共有三栋楼，楼龄都在三十年以上，算是咱们春江市比较老旧的小区了。这里大部分住户都已经搬走，留下来的有六十户，其中有八成都是老年人，剩下的两成是刚参加工作没几年，还没有购房能力的年轻人。他们基本上都是租赁或者借住的。”
苏青柠笑了笑：“看来你平时工作很细心。”
雷正阳耸耸肩：“这是基层巡捕的职责。”
苏青柠摆摆手：“那我们开始吧，你准备从哪栋开始？”
雷正阳说道：“后楼住户较少，每个单元只有三四户，我们可以先从后楼开始。”
“听你的，走。”苏青柠也不废话，先一步朝里面走去。
雷正阳忙不迭跟上：“苏组长，这里没有无业保安，小区门口只有一个看大门的大爷，我们都叫他老陈。”
他说话之际，门卫室里，已经走出了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老头儿，正朝着雷正阳咧嘴笑。
走到老头儿面前。
雷正阳就打招呼：“陈大爷，我们要进去做个走访。”
老陈笑呵呵说：“雷子，是不是调查今天早上那个案子？”
雷正阳点头说道：“是啊，对了，我身边这位是分局的苏巡捕。”
老陈忙不迭向苏青柠点头哈腰：“苏巡捕好。”
苏青柠面带笑容：“陈大爷，你好，听雷正阳说，你是这个小区的门卫？”
老陈打了个哈哈：“啥门卫，就是个看大门的。”
苏青柠点点头：“陈大爷，这两天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人出入小区？”
老陈撇撇嘴：“哪有？来来回回，都是街坊邻居。”
苏青柠皱了皱眉头，朝小区里看了两眼：“陈大爷，小区里有监控吗？”
老陈摇头说：“这里都几个住户了，谁还装那玩意儿啊！”
苏青柠哦了声，没有下文。
雷正阳见状，就说道：“陈大爷，那我们进去了。”
老陈摆摆手，转身回门卫室。
苏青柠一言不发，先一步进了小区。
正如雷正阳介绍，二院家属小区，前后一共三栋楼，楼体斑驳，门窗老旧，上面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楼与楼之间的花坛里，积雪堆得像是小山一样。
楼下停放着各种各样的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以及大量的生活杂物，看上去杂乱无章，破烂不堪。
两人从后楼一单元开始，逐家逐户敲门，询问昨晚到今早凌晨，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可惜的是，所有的住户都表示，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拜访完三栋楼的住户，足足花费了两个多小时。
两人再次出现在小区门口的时候，西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色也变得阴沉了下来。
雷正阳瞟了一眼天空：“看来今晚要下雪。”
苏青柠吐了口气：“我们去二院转转，时间还够。”
雷正阳耸耸肩，他素来知道，巡捕队的工作，根本不分昼夜，有时候为了破案，甚至可能几天几夜都不休息，如同家常便饭。
这会儿眼看着天要黑了，苏青柠还要去二院转转，丝毫不奇怪。
反正他是借调过来的，听领导指示就是了。
陈大爷见他们出来，就开门打了声招呼，便又缩回到了门卫室。
两人出小区大门，取了车准备前往附属二院。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小区里快步走出来一个人，远远的就朝他们摆手。

面对肖颖忽然的沉默，雷正阳和苏青柠不约而同，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苏青柠朝身边的椅子努努嘴，示意雷正阳坐下。
这样的话，他们两人才方便眼神交流。
雷正阳坐在苏青柠身边，两人第一时间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肖颖的沉默：“请进。”
一名护士推门进来，飞快扫视了雷正阳和苏青柠一眼，就说道：“肖主任，外面还有很多患者等着呢！”
肖颖摆摆手：“好，我知道了。”
护士哦了声，顺手把门关上。
肖颖耸耸肩：“两位巡捕，很抱歉，我不能让患者等的太久。”
苏青柠挑了下眉头：“肖主任，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巡捕工作，联系一下蔡主任的亲友，我们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他人在什么地方？”
肖颖显得有些不耐烦：“两位巡捕，还有很多患者等着我，请两位自便。”
苏青柠耸耸：“好吧，打扰了。”
从肖颖的办公室出来。
雷正阳忍不住说：“苏组长，肖颖十分不配合，看来她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苏青柠瞄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苦笑说道：“我们现在只是怀疑，还没有任何有用证据，没办法请她回去配合调查。”
雷正阳眯了眯眼睛：“苏组长，你觉不觉得肖颖对蔡鹏举过于漠不关心了，他们可是两口子啊。”
苏青柠苦笑耸耸肩：“当然看得出来，肖颖一直在强调，她和蔡鹏举平时都各忙各的的，而且他们的工作性质导致他们聚少离多，夫妻感情冷淡，属正常现象。”
雷正阳想了想说：“看来，我们接下来得去拜访一下蔡鹏举的女儿了？”
苏青柠点头说道：“咱们俩想法不谋而合，就算蔡鹏举夫妻感情再差，总不至于和自己女儿也没有联系。”
“哈哈，那我们出发吧。”
“这句台词应该是我的吧？”
“额......”
雷正阳没想到，一直表情严肃的苏青柠，居然还有幽默的一面，不禁玩而已。
......…
春江市高中大大小小有几十所，第六高中算不上一流高中，不过历史悠久，建校五十年。
雷正阳当初就是在这所高中毕业的，虽然已经参加了工作，可学校里还是有几个熟悉的人。
是以在路上，雷正阳就打了电话。
找的人，是他高中时期的语文老师。
巡捕车停在第六高中门前，一个两鬓有些花白，带着近视镜的男人就快步迎了上来。
雷正阳和苏青柠同时下车，前者忙不迭和眼镜男握手：“杜老师，好久不见了。”
眼镜男哈哈笑道：“雷子，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你电话一打过来，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儿。”
一面和雷正阳打招呼，一面瞥了一眼他身边的苏青柠：“雷子，这位是？”
“杜老师，这位是河阳分局巡捕队的苏青柠巡捕。苏组长，这位就是我路上跟你说的杜老师，以前我班主任。”雷正阳介绍道。
苏青柠和杜老师握握手：“杜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杜老师笑了笑，转向雷正阳：“雷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雷正阳说道：“杜老师，是这样的，我们想找一个高二的学生了解一些情况，她叫蔡琳，父母都是医生。”
杜老师歪头想了想，就说道：“我知道这个孩子，她是高二四班的，学习成绩非常不错。”
“那感情好，劳烦杜老师把她叫出来可以吗？”雷正阳说道。
杜老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就说道：“马上中午了，我看这样，你们在附近找个小吃，等放学了我带她去找你们。”
雷正阳和苏青柠对视一眼，征求对方的意见。
后者点头说：“好。”
杜老师拍拍雷正阳的肩头：“雷子，上学那会儿，你没少蹭我饭，今天中午你买单。”
“必须的。”雷正阳笑道。
目送杜老师走了。
苏青柠说道：“雷正阳，看来你和杜老师的感情很深啊。”
雷正阳挠挠头：“高中那会儿，我是班里的刺头儿，没少给杜老师惹祸，不过杜老师对我真心不错，要不是他督促下，我还真考不上巡捕校。”
苏青柠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我们去找吃饭的地方吧。”
雷正阳对第六高中附近的小吃如数家珍，最后带着苏青柠去了他高中时经常光顾的一家面馆，又给杜老师发了信息，便耐心等候。
中午十一点四十，杜老师带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急匆匆赶到。
无须介绍，这女生自然就是蔡鹏举的女儿蔡琳了。
雷正阳两人不急着询问，而是点了四碗牛肉面，两道爽口小菜。
四人都默默的吃着。
蔡琳显得有些拘束，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雷正阳和苏青柠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就微笑着说道：“蔡琳，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蔡琳摇摇头，讷讷的说：“不知道。”
三个字说完，她忽然抬起头，看向苏青柠，咬了咬嘴唇：“是不是，我爸他出什么事了？”
雷正阳两人均是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蔡琳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他已经有四五天没有跟我联系了，平时就算他工作再忙，也会给我发个信息什么的？”
雷正阳皱了皱眉头：“蔡琳，你说的没错，你父亲最近这几天一直都没有上班，也没有和单位请假。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过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蔡琳眼圈顿时发红：“我爸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苏青柠皱眉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蔡琳揉了揉眼圈，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我爸在五天前，给我发过一条信息，内容有些莫名其妙的。”
“能给我们看看吗？”苏青柠试探的问。
蔡琳点点头，掏出手机打开，递给苏青柠。
雷正阳忙不迭也凑过去，只见信息上写着：琳琳，你已经长大了，是一个大人了，以后要学会自己生活，自己照顾自己。别多想，爸爸就是忽然想跟你说这些。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下个月爸爸就升职当副院长了，这些年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
雷正阳和苏青柠飞快的对视了一眼，这条信息的前半部分，给人一种交代后事的感觉。可是后半部分，却又变得十分正常。
正如蔡琳所说，的确让人莫名其妙。
苏青柠略微犹豫，继续往下看。
后面是蔡琳的回复：爸爸，恭喜你啊！嗯，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蔡鹏举回复：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你长大了，想要叮嘱你几句。在学校好好表现，周末爸爸带你去看电影。
蔡琳回复：你这样说，吓我一跳。好吧，那我们周末见。
蔡鹏举回复了一个OK手势，就没了下文。
苏青柠吐了口气，把手机还给蔡琳。
不等她问，蔡琳就主动说：“上周六那天早上，我给他打电话，虽然电话打通了，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接听。我还以为他工作忙，也没在意。可中午的时候，再给他电话，电话已经关机了。后来几天，我又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是这样。”
雷正阳和苏青柠都没有出声。
蔡琳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给我妈打过电话，说起这件事儿，她说不用担心，我爸是成年人了，不会丢的。说不定过一两天，就主动联系我了。”
雷正阳两人，都挑了挑眉头。
一个成年人，忽然失联，肖颖作为他的妻子，压根毫不在意。
而女儿蔡琳，也只是把这事儿跟其母亲说了一下，再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们这家三口的关系，看起来有些不同寻常。

每个人，都有一颗脑袋，顶在脖子上。
有些俊美的，还会引来男男女女的瞩目。
可当它和身体分开，成为一个个体的时候，就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了。
如果偏偏这个人头，面部的皮肉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森森的白骨和上面残留的肉渣，又孤零零的顶在粪便的冰柱上，那么这个场面绝对可以让人心惊肉跳，胃液翻江倒海。
人头的面部被人剔除，眼珠子却留在了两个窟窿里，血迹从眼眶里流出来，在白森森的面颊骨上形成了一道道的血迹，看上去就像是人头在无声哭泣，流出的血泪。
牙齿舌头都不知所踪，面部四周边缘被切割的十分整齐，形成了诡异的交界线。
这样一颗人头，此刻正在粪便冻成的冰柱顶端，孤零零的立在粪坑里——这是春江医学院附属二院东门三百米的一公厕。
巡捕雷正阳紧紧抿着嘴唇，盯着人头的眼睛......实际上是嵌入到眼眶里的两颗白色的球状物，瞳孔几乎收缩成了一个黑点。
这让雷正阳联想到了恐怖电影里女鬼的眼睛。
他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咕噜一声，把涌到嗓子眼儿的胃酸硬生生的咽了下来。
下一秒钟，便转身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冷风一吹，再也控制不住，拄着膝盖，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十一月二十九日凌晨四点三十五分，河阳东路巡捕所，正在值班的雷正阳，忽然接通一一零报警中心警情通告，有人报警说在春江医学院附近的公厕的茅坑里，发现了一颗人头。
他第一时间叫上同在值班的秦东，赶往现场。
雷正阳捕龄两年又三个月，也见过一些命案现场，可这么恐怖这么恶心的，却还是平生第一次。
跑出公厕，他扶着墙呕吐。
不远处巡捕车前，秦东正在询问一个中年女人情况。
女人是报警的那位，她叫马娟，因为过度的恐惧，身子瑟瑟发抖，有些语无伦次。
“我家就在这附近的职工楼，今天早上马桶堵了，我就来公厕方便......没想到，却，却碰上这样的事儿......”
秦东问：“你是在二院工作？”
“不是。”
“家里都有什么人？”
“我和老公，还有孩子。”
“......”
这时，雷正阳已经呕吐完毕，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雷子，里面什么情况？”秦东问。
雷正阳抿了抿嘴，摆摆手说：“你自己去看。”
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所里的电话。
十五分钟后，河阳东路巡捕所所长胡长林带队赶到，在公厕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一些附近早起的居民，闻讯而来看热闹。
胡长林四十出头，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此刻脸色十分难看，雷正阳和秦东飞快讲述里面的情况。
等他们说完，胡长林骂了一声娘，挥手说道：“维护好现场秩序，分局的人马上过来接手。”
秦东不满的说：“胡所，这案子发生在咱们辖区，关分局什么事儿？他们的人一到，还有咱们什么事儿？”
胡长林瞪了他一眼：“你少发牢骚，重大命案，是咱们所里这几块料能搞定的吗？”
秦东翻了翻白眼儿：“不试试怎么知道？”
胡长林哼了声，没有搭理他，转头对雷正阳说：“雷子，待会儿配合分局同志的工作。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少说话多做事儿。”
雷正阳点点头，朝公厕那边扫了一眼。
正在这时，围观的人群外面，传来一阵躁动，只见一男一女，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进来。
女的一身巡捕服，腰板笔直，留着齐耳短发，一身巡捕服，看上去英姿飒爽。
中年男人浅灰色夹克，面无表情，眼圈略微发黑，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些许憔悴。
到了跟前，女巡捕就主动伸手给胡长林打招呼：“胡所长，您好，我是河阳分局巡捕支队一组组长苏青柠。”
胡长林连忙和对方握手：“小苏，你好。”
同时打量了一下苏青柠身边的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苏青柠没有介绍中娘惹，而是朝公厕扫了一眼：“胡所长，是哪两位同志第一时间到现场的？”
“我们哥俩。”不等胡长林介绍，秦东已经抢先一步：“我是秦东，他是雷正阳。”
苏青柠嗯了声，压根就没看他们：“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秦东嘿嘿一笑：“苏组长，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雷正阳偷偷在他腰上捅了捅。
对方是个年轻女巡捕，怕是见不得那样的场面。
没想到苏青柠二话不说，径直朝公厕走了过去。
中年男人没有任何迟疑，紧跟其后。
秦东一脸坏笑，屁颠跟上。
胡长林朝他背影翻了个白眼：“雷子，你也去。秦东这小子不靠谱。”
雷正阳点点头。
别看秦东膀大腰圆，其实是所里有名的捣蛋鬼，只要逮住机会，他连所长都坑。
到了公厕前，秦东抱着胳膊往门口一靠，朝里面努努嘴：“苏组长，里面请。”
苏青柠皱了皱眉头。
雷正阳忙不迭的说：“苏组长，有个心理准备。”
苏青柠瞥了他眼，便迈步走了进去。
秦东一脸坏笑，小声嘀咕：“看起来跟咱们年纪差不多，还是个妹子，居然在分局巡捕队当上组长了，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雷正阳摇摇头，有些担心向里面瞄了两眼。
过了两分钟，苏青柠面无表情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次，那个中年男人并未跟着出来，而是留在了公厕里。
苏青柠做了一个深呼吸，就取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沉声说道：“童叔，你们还有多久能到？现场的情况有些特殊......好，尽快赶过来。”
她收起手机，打量了一下雷正阳和秦东，若有所思的问：“你们是河阳东路巡捕所的？”
雷正阳两人一起点头：“是。”
苏青柠摸了摸下颌：“两位对现场有什么看法？”
雷正阳和秦东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后者笑着说：“苏组长，你这是要考我们？”
苏青柠耸耸肩：“算是吧。”
秦东故作沉思说道：“很显然，凶手极其残忍，不但把死者脑袋割下来了，还顺带手把人家的脸给刮了。依我看，这个凶手肯定是变态杀人狂。”
苏青柠嗤笑一声，十分不屑，目光转向雷正阳：“你呢？”

河阳分局小会议室里。
苏青柠秀眉紧锁，站在白板前，看着上面绘制的潦草地图。
就连雷正阳推门进来，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苏组长，病历取回来了。”
雷正阳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
苏青柠嗯了声：“雷正阳，问你一个问题。”
“好的。”雷正阳点点头。
“如果凶手并没有将尸体的其他部分抛掉，而是选择了其他处理办法，这案子我们应该怎么继续下去？”苏青柠问道。
雷正阳想了想说：“那么，恐怕确认死者身份将成为重中之重，只有知道了死者是谁，再根据死者的社会背景人际关系，进行排查。”
苏青柠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是常规手段。”
雷正阳点头：“是的。”
“我想听一些非常规的。”苏青柠说道。
雷正阳一摊手：“苏组长，我就是一普通巡捕，工作两年多，总共也没参与几起案件的侦破，实在没有太大的经验，无法给你提供更好的意见。”
苏青柠皱了皱眉头，又把视线转向了白板，幽幽的说：“的确有些为难你了......看来，如果今天再没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采用一种比较笨的办法了。”
“你的意思是，对比DNA？”雷正阳皱眉。
人头上的DNA已经提取到，可是要通过DNA对比进行排查，工作量将会十分的恐怖，不是短短一个星期就能搞定的。
他刚刚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可是觉得并不是适用，是以没有提出来。
苏青柠吐了口气，转过身：“病历呢？”
雷正阳忙不迭把腋下的病历取出来递了过去。
没想到，苏青柠却没有接，而是说道：“雷正阳，怕是又要辛苦你一趟，把病历给那位先生送过去。”
雷正阳不禁有些愠怒：“苏组长，你调我过来，是帮忙破案的，不是来跑腿儿的。”
苏青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雷正阳，这可是一个天赐的好机会，能和那位先生接触，是你的运气，你真的不愿意替我跑一趟吗？”
雷正阳哼了声：“不过就是去送一份病历，貌似跟什么好机会没关系吧？”
苏青柠歪着头看着他，半晌才说道：“如果是那位先生点名要你去的呢？”
雷正阳顿时愣住了，努力回忆那个中年人的样子，实在猜不出对方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见雷正阳不出声，苏青柠就拍拍他肩头：“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雷正阳有些摸不着头脑。
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苏青柠现在是他顶头上司，他不能违拗。
当下问：“他住哪个酒店。”
“金鸣大酒店一二一二房间。”
“好，我这就送过去。”
“......”
雷正阳拿着病历档案袋，转身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即将要出门的时候，苏青柠忽然说道：“雷正阳，我觉得你有话想要跟我说。”
雷正阳一下子愣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心中暗忖：“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的确，刚刚他很想把关于蔡鹏举几天没有正常上班的情况汇报，可思来想去觉得不妥，才没有开口。
沉默了许久，雷正阳扭头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去找蔡主任取病历，但是他没在二院，听他同事说，蔡主任已经有三四天没来上班了，而且还没有向院方请假......”
“所以，你怀疑，死者是他？”苏青柠面色平静的反问。
雷正阳苦笑点点头：“是有点怀疑，不过没有什么根据。”
“好，我知道了。”苏青柠说道：“快去快回。”
............
一座城市，大大小小的酒店不计其数，但是能够称之为高端的并不多，上星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金鸣大酒店，在春江市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据说最便宜的单人房间，一晚的费用就要破千。
这对于像雷正阳这样，一个月工资四千出头的普通人来说，即便从其门前经过，都觉得‘心惊肉跳’。
巡捕车停在金鸣大酒店门前，立刻就有门童小跑了过来，主动帮忙开门。
雷正阳面无表情，摆摆手说：“不用了，我是过来找人的。”
门童点头哈腰：“巡捕，里面请。”
雷正阳不做理会，迈步朝酒店里面走去。
大堂里的工作人员，顿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巡捕服肩膀上的肩章，证明雷正阳只是一名普通的巡捕，独自一人来这么高档的酒店，显得有些不太合时宜。
雷正阳目不斜视，到了前台：“我是河阳分局巡捕队的，来找一二一二客房的房客。”
前台小姐被他这种有些机械僵硬的语气搞得略微紧张，半晌才反应过来：“巡捕，你稍等，我打电话问一下。”
雷正阳点点头，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这自然是源于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
前台小姐打过电话，就礼貌的说：“巡捕，请乘坐左手边的电梯上楼。”
雷正阳生硬的说了声谢谢，就转身向前台左手边的电梯而去。
乘坐电梯，总会让他心里头有些抵触。
电梯启动上升的一瞬间，他本能的做了一个深呼吸，为了减缓这种感觉，他只能目不转睛盯着电梯门上方提示牌上不断跳跃的红色数字。
叮的一声，十二楼到了。
雷正阳忙不迭的冲了出去。
悬着的心脏终于落了地。
他自嘲苦笑，心说必须要克服乘坐电梯时这种慌乱的感觉。
敲响一二一二号房间的门。
等了片刻，房门打开。
那个中年人出现在了门里。
雷正阳把病历递了过去：“苏组长让我送过来的。”
中年人若有所思的看着雷正阳，没有着急接过去，反而问：“案子进展的怎么样？”
雷正阳耸耸肩：“还在侦破中。”
中年人这才伸手把病历接了过去：“雷正阳，你给小苏提供的思路很不错，有些罪犯喜欢搞形式主义那一套。”
雷正阳不置可否。
中年人嘴角勾了勾：“不过，有些时候，案件的侦破要有扩散思维，不能拘泥于形式。任何的疑点，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点。”
雷正阳愣了愣，只觉得对方的话，意有所指，好像正对应他此刻心中的疑窦。不禁暗想：“难道，苏青柠刚刚跟他通过电话，把我对死者可能是蔡鹏举的怀疑说了？”
中年人见他沉默不语，就笑了笑说：“雷正阳，谢谢你把病历送过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请你进屋了。”
雷正阳挑了下眉头，很知趣的告辞而去。
站在电梯门前，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一二一二房间。
心想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巡捕的人员，苏青柠为什么会把案情进展透露给他呢？
一时间，他心里头充满了疑惑。

早晨，河阳分局小会议室里。
二九专案组成员均在场。
雷正阳把昨晚跟踪崔思露二人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
其中秦东不失时机的添油加醋几句，倒是使整件事听起来不那么沉闷。
雷正阳讲完，便取出用手纸包着的猫粮送到苏青柠面前：“苏组长，我初来乍到，和分局检验科的同事不熟，就想着等你今早来上班，把猫粮交给你来处理。”
苏青柠没有接过来，而是对唐小雨说：“小雨，把猫粮送去检验科，让他们尽快出结果。”
唐小雨拿了猫粮，快步而去。
雷正阳试探的问：“苏组长，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崔思露并没有太大的嫌疑，我们要不要把工作的重心放到调查失踪人口上？”
苏青柠沉默了半晌，摇头说道：“别急，等猫粮检验结果出来再说。”
雷正阳和她对视了一眼，心中暗忖：“难道，她也倾向于这猫粮里可能掺杂了人肉吗？”
其实，这个想法，也是他昨晚临时生起的。虽然有些天马行空，可崔思露和张明行迹可疑，任何一种情况都可能发生。
苏青柠看向齐斌：“老齐，昨晚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齐斌耸耸肩：“还没有，目前还有三分之一没有调查，最迟今天下午就会全部查完。”
苏青柠点点头，又看向王哲。
不等她询问，王哲就说：“那两个失踪的男女依然没有下落，估摸着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苏青柠吐了口气：“尽量吧，毕竟每年全国失踪的人口几十上百万，真正能找到的寥寥无几。”
王哲一摊手，也是一脸的无奈。
苏青柠揉着眉心，看样子是因为案子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进展而发愁。
这时候，外面有人推门进来。
雷正阳几人扭头看去，均是一怔。
来人竟然是昨天那个的中年男人。
他还是不修边幅的样子，表情看上去比昨天还要憔悴。
苏青柠见中年人来了，立马站起身迎了上去：“先生，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中年男人嘴角勾了勾：“多年的习惯！小苏，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马上就要走了。”
苏青柠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只是点头说道：“先生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要不是因为我这边碰到的命案，也不会让您在春江市耽误了一天一宿的时间。”
中年人说道：“意外情况总是随时会发生的，这一点谁也无法预料。小苏，你工作能力很强，我昨晚跟你提的建议，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苏青柠莞尔一笑：“谢谢先生，我会考虑的。”
中年人拍了拍她肩头：“有缘再见。”
说完，转身而去。
苏青柠盯着门口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转头对众人说道：“我们继续商量一下案情......”
不觉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唐小雨拿着检验报告回来，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
“苏姐，报告出来了。”
苏青柠伸手接过报告，翻看了两眼，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雷正阳见她表情有异，心思顿时一动，就问：“苏组长，难道猫粮检测出了什么？”
苏青柠深吸了一口气，把报告递给雷正阳。
雷正阳打开报告，脸色顿时一变，失声说道：“猫粮上有人血？”
苏青柠点头说道：“没错......”
雷正阳沉吟说道：“苏组长，尸检那边的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苏青柠想了想说：“最迟今天中午。”
雷正阳眯了眯眼睛：“如果人头和猫粮上血液的DNA对比一致，那么这案子就简单了。”
苏青柠不置可否，默不作声。
秦东见气氛凝重，就提高声音说：“大家都活跃点嘛！案子都有眉目了，还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唐小雨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的简单，昨晚你们又没有抓现行，怎么能认定这几颗猫粮就是崔思露他们撒的？哼，哪怕你们拍个视频，也能当做佐证，可你们什么都没做，除了在猫屎里翻出几颗猫粮。”
秦东被唐小雨说的脸蛋青一阵白一阵的，尴尬的不知道如何应对。
雷正阳苦笑说道：“小雨说的没错，我和秦东在刑侦方面还都是菜鸟，严重缺乏临场经验。”
唐小雨皱了皱鼻子：“雷哥，我可不是针对你。是你这个巡捕所的同事，咋咋呼呼的，让人讨厌。”
秦东指着自己的鼻子，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
就在众人焦急等待尸检中心出具报告之际，一一零报警中心再度传来了新警情。
同样是在河阳区，同样是一公厕的茅坑内，发现了一双人手。
这个公厕位置十分偏僻，又偏偏是齐斌他们尚未调查的区域。平时都没有什么人光顾这间公厕，只有出租车司机偶尔路过，又碰巧内急，才会去方便。
所以，报案人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在公厕最里面的茅坑里，一双人手被紧握着粪便形成的冰柱，手腕处被整齐切断，腕骨露出外面。
和先前的人头比起来，并不如何恐怖，反而看上去还有点行为艺术的意思——只是两只断手掌握着粪便冰柱，实在过于荒诞可笑了。
因为案件性质相同，苏青柠带领二九专案组所有成员，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只是简单查看了一下现场，二九专案组所有人都可以百分百断定，两起案件绝对是同一个人所为，断掌和人头九成九是来自同一具尸体。
外勘组与法医相继赶到，勘察现场，采集证据线索等等一系列流程走完，那双断掌就被法医带走了。
苏青柠带队返回河阳分局，刚一下车，就被分局局长给叫走了。
雷正阳六人，只能先回小会议室等候。
足足过去了半个小时，脸色阴沉的苏青柠才从外面推门进来。
众人见她脸色不对，都屏住了呼吸。
苏青柠长吐了口气说道：“刚刚，我在王局那儿下了军令状，答应一个星期破案。接下来的七天里，希望大家通力合作，尽快把凶手找出来。”
雷正阳几人，都面面相觑。
秦东第一个举手说道：“苏组长，我可不是你们专案组的人，我不奉陪，告辞告辞。”
说完，就要脚底抹油。
雷正阳却一把抓住他胳膊：“东子，你一天到晚挂在嘴边要立功，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怎么临阵退缩了？”
还不等秦东开口，苏青柠就摆手说道：“他说的没错，他不属于二九专案组成员，也没什么本事，没必要参与其中，让他走吧。”
雷正阳愣了愣，只得松开手。
没想到，秦东脖子一梗：“你要是这么说，我还不走了呢！反正是你让雷子叫我过来帮忙的，这忙还没帮完呢。”
说着，便大刺刺坐了回去，一副你撵我也不走的架势。
苏青柠朝雷正阳狡黠一笑，便正色说道：“刚才去现场的时候，我问过童法医，人头的尸检结果马上就会送过来，如果真的和猫粮上的血迹DNA匹配，我们根本就不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众人纷纷点头。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不等苏青柠吩咐，唐小雨就第一时间过去开门。
是尸检中心的工作人员过来送报告。
雷正阳等人见状，情不自禁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都目不转睛看着手拿尸检报告的苏青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