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孩儿愿意渡天劫，回妖界。”

玄天宗水牢里，一身血衣的玄苍捏碎怀中的鳞片。

一道金色虚影蓦地出现。

“玄苍，你终于决定回来了。”

“人妖殊途，更何况凌月是你的师尊，师徒有伦，会被世人唾弃，如今你能想通了便好。”

玄苍看着鞭痕交错的手臂，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人妖殊途，师徒有伦。

如此简单的八个字，可笑他花了足足十年才明白。

“玄苍，这是我族的聚灵果，吃下十五日后便会迎来雷劫，渡过雷劫之后你便能重回妖界。”

“届时你将继位妖王，迎娶凤族公主为王后。”

“孩儿明白！“

玄苍接过聚灵果吃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灵气朝他涌来，游走在全身的经脉，痛的他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凌月清冷孤傲的背影。

他本是妖王玄金之子，妖族太子。

每任太子继位前，需在外界历练百年。

当年他离开妖界时被封印了记忆，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游荡在妖界与修真界交界之处。

玄天宗宗主凌月看他年龄小，担心他受伤将他捡了回去。

随后更是不顾整个修仙界异样的眼光，把他收为座下唯一弟子。

收徒大典上，有不怀好意的人嗤笑他只是个妖兽，是个畜生，不配当凌月的徒弟。

鲜少动怒的凌月当场一掌将人打出玄天宗，牵着他的手在众人面前高声宣布。

“玄苍是我座下唯一弟子，有人胆敢对他出言不逊，亦是对我不逊，我必让其付出代价。”

那之后，即使他本体是一只妖兽，在修仙界却从未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随着年岁渐长，在凌月日复一日的温柔教导中，他对她产生了倾慕之情。

玄苍原以为，凌月亦是对他有感情的。

否则为何百年来只收他一只妖兽作为弟子？

为何在即使他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却总是亲自给他上药，更是关怀备至？

直到十年前，百年之期已到。

他的封印被解除，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妖族太子，不日将返回妖界。

可他不舍与凌月分离。

他大胆地将自己的心意告知凌月，只要她与他心意相通，他愿意放弃妖王的位置，留在修真界。

却没想到，凌月听完后，看向他的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冷冽。

“畜生果真是畜生，我教导你百年，竟然让你生出如此不堪的心思！”

厌恶到极点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那颗满怀期待的心。

随后凌月更是拂袖而去，命人将他关进思过崖。

玄苍却还是不肯放弃。

他想亲口问问，百年来难道她一点也没有动心吗？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

直到七日前，他才被允许离开思过崖。

他迫不及待地回到玄天宗，却看见凌月身边竟有了另一名男子！

从同门口中，玄苍这才知道，十年前凌月离开再次回到宗门后便带回来一男子楚枫，并宣布将他收为弟子。

他的住所，他的佩剑......已经统统都被凌月转赠给楚枫！

从那时起，玄苍心中的坚持开始隐隐坍塌了。

他开始怀疑，那百年的关怀备至，难道仅仅是一场幻梦吗？

而今日，楚枫故意抢走他的鳞片。

这是回妖界的关键，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一时心急，他和楚枫动起手来。

到底是修炼百年，楚枫修为不敌他。

可就在他将鳞片拿到手时，一道灵力狠狠将他打了出去。

他重重摔在山峰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抬眼的一瞬间，他看见凌月小心翼翼地将只是衣角破损的楚枫搂在怀里。

上一秒满是担忧的眸子，下一秒对上他时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你竟敢残害同门，看来十年的思过崖你并未好好反省，罚你去水牢领五十鞭刑！”

玄苍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艰难地朝她解释。

“师尊，是楚枫先动手抢我的东西，我也并未真正伤害到他。”

凌月依旧不为所动，反而嘴唇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畜生果真始终不像人族，还敢撒谎。”

“来人，拖去水牢行刑！”

那一刻，玄苍的心彻底化为齑粉。

百年相处，凌月竟丝毫不信他的为人。

水牢受了整整五十鞭后，他颤着手从怀里掏出已被鲜血沾染的鳞片。

既然凌月心中根本无他，他也该回妖族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凌月和楚枫即将结为道侣的消息迅速传遍玄天宗上下。

不论走到哪，都能听见有人议论此事。

“楚枫师叔和宗主在一起了，他们可是师徒啊！”

“师徒又怎么了？咱们宗主那么年轻，实力又强悍，有谁敢拿师徒说事？”

“再说了，宗主和楚枫师叔多般配啊，比那痴心妄想的妖族合适多了！”

“他们的婚事就定在七天后，听说啊，是楚枫师叔想要早点娶宗主，两人腻歪着呢！”

......

玄苍从身旁走过的脚步一顿。

七天后么，算算时间，正好是他渡天劫的日子。

恐怕他不能够到场了。

不过想来凌月和楚枫，也不是很想看到他吧。

回到外院时，却发现院子周围被一群弟子层层包围着。

玄苍皱着眉看向为首的楚枫。

“这是何意？”

楚枫红着眼看向他。

“师兄，我知道你怨我抢了师尊，可情爱一事是强求不来的，你又何必杀害我的灵宠泄愤？！”

玄苍这才主意到，楚枫怀中抱着一只失了气息的灵兔。

心脏处破了一道大口，雪白的皮毛上沾染着点点红痕。

可他近日从未见过楚枫，怎么可能杀害他的灵宠？

更何况，他既已清楚凌月不爱他，做出了放下的决定，断然不会再背地里使这些下作手段残害无辜生灵。

“这几日我一直在外院修炼，并未看见过你的灵宠，它不是我杀的。”

楚枫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跳跳的伤口处分明有残留的妖力。”

“全宗上下，只有师兄你一人是妖族，不是你还能有谁？！”

他的眼泪不断落下，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看得一旁严阵以待的弟子气愤不已。

“就是，分明是他嫉妒楚枫师叔要和宗主结成道侣，才杀掉灵兔的！”

“真是心思恶毒！”

......

齐扬更是直接拔剑直指玄苍。

“你赶快向楚枫师叔认错！再和我们去戒律堂接受惩罚！”

一字一句，众人已然把凶手的罪名安在了玄苍头上。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喘不过气。

“我说过，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错？”

齐扬轻嗤一声。

“你说不是你做的，可有证据？”

玄苍向来是独来独往，宗门内没有弟子能够替他证明这几日都是在外院中修炼。

齐扬见他不说话，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轻蔑之意。

“没证据吧？”

“我们可是有证据证明你是凶手，灵宠尸身上的妖气便是最好的证据！”

这时，一旁的楚枫状似不经意开口。

“师兄，如果你能化为兽形，让我探查你的妖力和跳跳身上的妖力是否同出一源，便能打消对你的怀疑。”

玄苍猛地看向面上一片真挚的楚枫。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探查妖力必须要让对方精神力入侵至妖丹周围，那里乃是妖族命脉，这和把他的命交到楚枫手上有何分别？

他决不会同意！

“楚枫，拉着众弟子指认我是凶手的人是你，提出探查妖力想为我洗脱冤屈的人也是你。”

“你究竟是真心想找出杀害你灵宠的凶手，还是想逼我化为兽形任你摆布？！”

楚枫心底一慌，但又迅速冷静下来。

“师兄，你怎么能恶意揣测我呢？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凶手，毕竟你是我的师兄，我也不愿相信你真的是凶手。”

他言辞恳切，似是生怕被人误会。

旁人附和道：“楚枫师叔说得对！是与不是，一探便知。”

“近百年未见玄苍师叔的兽形，我们可是‘想念’得紧啊！”

话落四周响起一片哄笑声。

楚枫也暗自勾起了嘴角。

当年化为兽形遭受白眼非议的无助与痛苦再次在玄苍的脑海中盘旋，几乎让他站不住。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绝无可能，妖族敢作敢当，我说过不是我做的。”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让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楚枫看见那道月白色身影眼睛一亮，上前抓住她的衣袖委屈道。

“师尊，我的灵宠被人杀害，尸首上残留有妖力，我怀疑是师兄做的，想让他化为兽形探查他的妖力，可他不愿。”

听完，凌月带有压迫的目光落在玄苍身上。

玄苍站得挺拔，丝毫不惧。

虽然从前年岁尚小时他在宗门内曾调皮捣蛋过好一段时间，可他从不会撒谎。

这一点，和他相处百年的凌月最是清楚不过。

楚枫眼泪打湿了凌月的衣袖。

“从我刚进宗门起跳跳就陪着我，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凌月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长发，语气宠溺。

“别哭了，我一定会替跳跳讨一个公道。”

下一瞬，一道灵力猛地将玄苍禁锢在原地。

“既然阿枫怀疑你是凶手，那你便化为兽形让他亲自探查一番。”




话落，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众弟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玄苍身上。

这一刻，玄苍被关在思过崖十年的真相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居然喜欢宗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宗主可是他的师尊，不知羞耻！”

“不过是一只捡回来的小妖，也敢对宗主动心，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令人作呕！”

......

一声声刺耳的谩骂不停地钻入玄苍的耳朵。

手杯青筋暴起，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初他发觉自己对凌月产生了男女之情时，就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凌月风光霁月，高高在上，而他却是妖族，这份感情注定会遭受外人的白眼。

楚枫惊呼一声，一脸自责地开口。

“师兄，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他声音哽咽，似是无比懊恼。

虽然和楚枫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但玄苍早已看清他的为人。

今日楚枫分明是有意将他喜欢凌月一事告诉众人，让他再次引起众怒。

只不过自从那五十道鞭刑后，他已经决定放弃喜欢凌月了。

体内灵力已经快要接近枯竭，他不愿和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绕过他们朝灵泉而去，将所有的恶意隔绝在身后。

待体内灵气充盈后，他又径直离开。

还有十日就要渡天劫，与其将时间花费在那些无意义的争辩上，不如好好准备一番。

玄苍回到外院，开始按照记忆中的修炼方式开始修炼妖力。

虽然大部分妖力被封印，但体内依旧有残留的部分妖力。

从前凌月平日教导他修真界的灵力修炼方法，和妖力相差无几。

百年的灵力修炼让他重新修炼妖力时事半功倍。

结束修炼后，玄苍推开房门，却看见凌月负手而立站在院中。

“师尊，来找弟子有何吩咐？”

凌月神色淡淡。

“今日灵泉一事我已听说，阿枫也是无心之失，你莫要怪罪于他。”

“身为师兄，我想你应该明白爱护二字。”

虽然凌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藏着一丝警告之意。

玄苍心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苦涩。

原来，是害怕他找楚枫的麻烦特意来敲打他一番么。

“弟子明白。”

凌月点点头，抬手渡给他一股灵力。

温和的灵力游走在玄苍全身，修复着身上还未完全恢复的鞭痕。

熟悉的感受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过去。

他初到玄天宗时年岁尚小，总爱调皮捣蛋，身上时不时会受伤。

凌月总是会用她的灵力替她细心地修复着一道道伤口。

如果说以往是出于师尊对弟子的关爱。

而现在，大概是让他不要找楚枫麻烦的补偿吧。

玄苍朝他恭敬行礼。

“多谢师尊。”

凌月依旧是那幅清冷出尘的样子。

“你既唤我一句师尊，那我便会履行作为师尊的职责。”

玄苍一怔，随即明白这是在告诉他，她对他所有的好都仅仅是出自于师尊这个身份，再无其他。

玄苍低下头。

“弟子明白。”

他的心中，也不会再存在那些不该有的情感了。




凌月淡漠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玄苍耳边炸响。

他怔愣在原地，忘记了挣扎，任由灵力将他层层包裹。

“师尊......您怀疑我？”

他的声音艰涩，不敢相信和凌月相处百年，竟换不来这丁点信任。

“如若你不是凶手，自会没事，你又何必如此抗拒？”

玄苍忽地想起，从前有人陷害他偷盗宗门宝物。

那时凌月听后当即表示绝不可能是他。

即使宗门其他长老对他也持怀疑态度，可她始终站在他这一边，并在众人面前以宗主之位担保。

可如今，不过是楚枫一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怀疑他。

不等她再次开口，玄苍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灵力在逐渐溢散。

他的喉咙好似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被人强行抽走灵力化为兽形的痛苦不亚于生剖妖丹带来的痛苦。

可他甚至不能喊一声痛。

冷汗大滴大滴从额头落下。

玄苍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骨头重组的声响。

不多时，地上只剩下一摊衣物。

玄苍的兽形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周围人纷纷掩面低声议论。

“终于再次见到这只蛇了，百年过去还是这么丑，哈哈。”

“我看他爱慕咱们宗主，是揣着跃龙门的美梦，自己也不看看他那身难看的样子，怎么配的上宗主。”

......

离开妖界时父王不止封印了他的记忆，连本体也一齐下了封印，须渡过天劫后才能解开。

如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仅仅是一普通蛇族的模样。

没人知道实际上他的兽体是一只五爪金龙。

楚枫佯装意外道。

“呀，没想到师兄的兽形竟然是一只蛇......难怪他不肯化为兽形呢。”

随机他笑吟吟地上前。

“师兄，我会小心避开你体内妖丹的，你放心。”

玄苍本能想躲开，却被凌月的灵力牢牢束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楚枫的精神力侵入体内。

忽地，楚枫的精神力狠狠朝妖丹上撞去。

带着杀意的攻击触发了临走前父王在他体内留下的保护禁制。

一股灼热的气息猛地从玄苍身上喷涌而出。

凌月脸色一变，立马上前将楚枫护在怀里。

其他人避之不及，纷纷受了不轻的伤。

凌月怀中的楚枫反而只是衣摆轻微被烧毁。

楚枫却一脸后怕地看着凌月。

“师尊，师兄刚才对阿枫动手，是不是师兄认为我不该和你在一起，所以才趁机痛下杀手？”

这反打一筢的话语，让玄苍下意识想要解释。

可他此时依旧不能开口。

凌月脸上常年挂着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滔天怒火。

“孽畜！你就如此控制不了自己的兽性吗？竟然还想害死阿枫！”

“当初带你回玄天宗，本是想让世人看看，就算是妖族，只要好好教导，也能够拥有和人族一样的秉性。”

“现在看来我真是大错特错，当初就不该心软带你回来，更不该收你为徒，我以你为耻！”

玄苍脑子里轰的一声。

师尊竟然......觉得他是耻辱？

一道灵力猛地朝他袭来。

玄苍现在本就是兽形，哪里经得住凌月的一击。

整个身子如同破布娃娃一般从空中重重跌落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凌月牢牢地将楚枫护在怀里，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来人，将此逆徒关进水牢，等候严惩！”

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水域。

玄苍意识混沌，兽形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

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此时消散地更加厉害。

“你为何要对阿枫动手，难道就因为你心中对我那不堪的心思吗？”

玄苍看向面前衣袍不染一丝灰尘的身影，费力张嘴，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染红身上的鳞片。

“师尊，情爱不能强求我明白，可为何，同样是爱，在你嘴里我对你的爱却是不堪？”

即使已经放下对凌月的感情，可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凌月难得沉默一瞬，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对阿枫动手？”

玄苍扯了扯嘴角，无尽苦涩在心中蔓延。

“不是我，是他先对我下死手，才触发了我体内的保护禁制。”

凌月目光一沉，眼底愠怒。

“还在说谎！你是我捡回来的，体内怎么可能有我不知道的禁制。”

妖王所下禁制自然不会让一个人族察觉。

只是玄苍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念头。

在她眼中，他早已谎话连篇，如今再多一次，也无妨。

“你在此好好反省，待我与阿枫大婚之后再来惩处你。”

“记住，我的道侣只会是阿枫，你的那些小心思，尽早收起来。”

玄苍吐出嘴里的鲜血，一字一句说地清楚。

“师尊放心，弟子对您再无任何绮思。”

玄苍化为兽形攻击楚枫的消息终究还是被凌月和楚枫即将大婚的喜悦掩盖。

整个宗门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在不停忙碌着。

这是玄天宗百年来第一件大喜事。

因此这次大婚很是正式，他们宴请了修真界其他宗门一同观礼。

大婚当天，阴暗寂静的水牢。

玄苍遍布血污的躯体渐渐恢复。

封印在体内的妖力隐隐松动。

远处传来阵阵雷鸣。

玄苍知道，他的天劫快到了。

玄天宗主峰。

一向只爱月白色衣袍的凌月身穿大红色嫁衣，头戴凤凰步摇，眼里带着柔情。

楚枫一袭红袍站在凌月身侧，当真是一对壁人。

四周都是恭贺声。

“恭喜凌宗主！”

“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

楚枫犹豫地看向一旁的凌月。

“师尊，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让师兄也来观礼吧。”

凌月抿抿唇，视线落在隔壁山峰上。

“不必，免得他再次伤你破坏大婚。”

“吉时快到了，走吧。”

楚枫和凌月十指相扣。

两人一步一步朝主峰证婚台走去。

与此同时，玄苍体内的妖力封印已经完全解除，稍稍一用力便将铁链尽数挣断。

雷鸣声越来越近。

玄苍闪身离开水牢，上空已经一片漆黑。

父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言语中有无法掩饰的担忧。

“玄苍，雷劫就要到了。”

玄苍坚定地点点头。

“父王放心，孩儿一定会平安回到妖界。”

话落，玄苍猛地朝空中劫云飞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主峰的一片红海。

师尊，再见了，今日你我师徒情分已尽。

今后，天地间再无凌月宗主弟子玄苍。

只余妖族太子玄苍。

吉时已到，礼官高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楚枫看着面若桃花的凌月，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动。

两人正要相对行礼，一道粗壮的闪电猛地劈了下来。

“轰隆！”

凌月下意识朝闪电方向看去，猛然发现竟然是水牢所在的山峰。

“玄苍！”




玄苍拖着皮开肉绽的身子一步一步挪回主峰外院。

过去百年，他一直和凌月住在主峰的内院。

但如今他的房间早已被楚枫占据，他的物品统统被扔去了落满灰尘的外院。

玄苍忍着痛将随意堆在院子一角的物品一一整理好。

左右不过十五日，他忍忍便是了。

收拾好院子，他正准备进屋疗伤，一道冰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领罚后为何不向阿枫认错，难道五十鞭刑还没有让你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玄苍脚步顿住，转身看向院中那道一袭月白色长袍的身影。

凌月，他的师尊，玄天宗宗主，也是整个修真界最为年轻的一宗之主。

此时她一向温和的脸上却散发着阵阵寒气。

玄苍还并未完全适应她如此冷漠的态度。

下意识想要像以往受罚后一样，上前抓住她的衣摆讨好求情。

然而他刚一动作，身上的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面前的女人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护着他，宠着他的师尊了。

玄苍忍住鼻酸试图再次朝她解释。

“师尊，弟子已经说过，是小师弟动手抢我鳞片在先，我只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

“我没错。”

一字一句，玄苍咬得格外清楚。

妖族做事敢作敢当。

不是他的错，他决不会认。

凌月眉头皱起，周身的气温仿佛再次下降。

“当真是冥顽不灵。”

“罢了，你将灵戒取下来，我拿给阿枫，以免你下次再伤他。”

玄苍的心陡然一沉，一只手下意识抚上食指上的灵戒。

他刚来玄天宗时并不会吸收修真界的灵力，不能一直维持人形，时常在外人面前变回兽形。

为此遭受不少人嘲笑与白眼。

一向不折腰的凌月特意从昆仑求来一块灵玉，亲自将其打磨成戒指，又将自己的一道灵力注入其中。

不仅能够为他提供充盈的灵力，在他遇到危险时更时能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可以说是一个惹人眼红的法宝。

那时凌月轻柔地替他拭去挂在脸上的泪珠，将灵戒戴在他的手上。

“玄苍，以后遇见危险有师尊在身边保护你，也不会有人再嘲笑你。”

这只灵戒承载着凌月对他的关心，百年来他一直小心呵护，从未摘下。

却没想到，现在凌月竟然开口将它要回，送给楚枫。

玄苍艰涩开口。

“师尊，没了灵戒，我......”

玄苍本身是妖族，尽管在修真界修炼百年，却始终不能像人族那样在体内储存灵力，需要靠外物源源不断提供。

如果没有灵戒，他又将面临化为兽形的风险。

“我知道。”

凌月抬手地打断了她的话。

“妖族本就比人族卑贱，你是妖族之人，兽形带来的异样眼光是你应该承受的。”

这一句冷漠的话语，将玄苍未尽之言通通堵了回去。

百年前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不受控制地化为兽形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围成一圈用嫌弃的目光打量着他，嘴里不断吐出带着恶意的话语。

“天呐，这就是宗主新收的徒弟吗？一只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低阶蛇妖？”

“宗主究竟是怎么想的，妖兽当灵宠还差不多，怎么能收作徒弟呢。”

......

他恨不得将头埋在地底，逃避那些人的目光。

是凌月将众人呵斥离开，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

温热的大掌落在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抚平他紧绷的心脏。

“玄苍，众生平等，人族和妖族在我眼中并无不同。”

“更何况，你是我的徒弟，不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凌月唯一的徒弟。”

在历练前父王曾经说过，人族自诩比妖族高贵，打心眼看不起妖族。

在遇见凌月之后，玄苍认为父王说的并不准确，人族也分好坏。

可现在，却也是那个曾经在众人面前百般维护自己的师尊，他以为和其他人族不一样的师尊，告诉他妖族卑贱。

掌心掐出一道道血痕，垂在两侧的手在隐隐颤抖，玄苍却像感觉不到一般。

他喉头滚动，满心的不解几乎要冲破胸膛。

师尊，既然妖族卑贱，当初您为何要收我为徒？

还不等他问出口，凌月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耐，竟是直接出手将他手上的灵戒“取”过去。

“阿枫还在等着我，既然你不肯动手，那我就亲自来取。”

玄苍只觉得食指一痛，抬眼就看见凌月将灵戒稳稳拿在手里，他的食指只剩下一道红痕。

那句疑问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玄苍捂住那道红痕，默默看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离去。

罢了。

本就是师尊的物品，如今也算是提前物归原主。

至于心中的疑惑......

也许就像父王曾说，人族和妖族不同，最是善变。

放心吧师尊，十五日后，玄天宗不会再出现妖族碍您的眼了。